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“弟弟”(1 / 2)
一脸邪异的“瑜儿”,映照着黑夜中的灯笼火光,便这么森然地看着墨画。
可墨画神色平静,没有错愕,没有惊异,也没有恐惧等一切异常情绪。
“瑜儿”不知为何,突然就笑不出来了。
墨画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,点在“瑜儿”的额头上,淡淡道:“你总算愿意出来了,我等你一天了。”
“瑜儿”脸色微变,“你……知道?”
墨画道:“邪神要是这么好杀,就不叫邪神了。”
这一点,他比谁都清楚。
“瑜儿”脸色难看,声音沙哑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
墨画眼底露出金色,神芒锋利。
被墨画四分五裂过的“瑜儿”心头一颤,神情无比凝重,片刻后却忽而咧嘴阴森一笑,有恃无恐:
“你想杀我?别忘了,我现在跟瑜儿一体,我就是瑜儿,瑜儿就是我,你杀了我,就是杀了瑜儿。”
“你的天魔斩,也分不开我们。”
墨画点头道:“没错,你若寄生在别人身上,我早就将你连同神胎一同斩灭,让你神死道消了。”
“但你寄生的人,是瑜儿,投鼠忌器,我的确没办法。”
“我今天带你出来,让你露面,也只是为了警告你而已……”
“警告我?”“瑜儿”讥讽一笑,“你凭什么警告我?你以为你的警告会有用?”
墨画神色漠然,目光威严。
“瑜儿”脸上的笑容消失,脸色难看起来。
“你应该知道,”墨画淡淡道,“我之所以不杀你,完全是因为瑜儿。”
“换言之,瑜儿就是你的‘护身符’。”
“让瑜儿好好的活着,你才能活着。”
“若是哪天……”墨画的语气中,透露出冰冷的锋芒,“我发现……不,哪怕是我算到,瑜儿的命魂灭了,神识消亡了,便是不远千万里,我也会来一趟乾州,亲手将你抽魂裂魄。”
“我的手段,你应该体会过……”
“哪怕你是邪神,我也会让你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让你永生永世,沦为我的‘刍狗’,如猪狗一般,被我生吞活剥,铸就我的神道根基。”
这一字一句,皆是逆天渎神之言。
“瑜儿”震怒,双目血红,血丝狰狞,可心底却涌起了深深的忌惮。
祂知道,眼前这个“人”说的话,可能绝非虚言。
以凡人之躯,走神明之道,犯了大道禁忌,这本就是天大的异类。
而他身上的命格,大善与大恶交织,煞气,天机,因果,气运,混在一起,一片混沌,深不可测。
更重要的是,自己已经被他活生生“斩”了一次,神魂分离,元气大伤。
而这只半人半神的怪物,还只是在“幼年期”。
十年,五十年,百年后,祂又会变成什么模样?
身为邪神真胎的“瑜儿”心中生寒,甚至,生出了一丝本能的畏怯。
墨画看着“瑜儿”的眼神,确认了他的恐惧,点了点头:
“很好,看来你心里有数了。”
“瑜儿”似是有些屈辱,目光凶戾,看向墨画。
墨画摇了摇头,“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,我不喜欢。还有……”
墨画用手指,一下又一下,点在了“瑜儿”的脑门上,“你刚刚那句‘墨哥哥’,叫得很甜,我很喜欢。”
“记住了,在我面前,你永远只是个‘弟弟’。”
邪神真胎终于恼羞成怒,不愿再直面墨画,闭上了双眼。
“瑜儿”脸上的邪异也渐渐褪去,片刻后,再睁开眼时,目光清澈,变回了原来的瑜儿。
墨画温和地看着他。
瑜儿被墨画看着,像是内心的秘密被发现了,有点心虚,有点惭愧,有点害怕,不知该如何开口,最后他流着泪,有些恐惧道:
“墨哥哥,我……我……变坏了……”
墨画揉了揉瑜儿的额头,温声道:
“人的心,都是有恶的。所有人内心,都混杂着善恶。”
“你之前太善良了,哪怕现在变‘坏’了,也不过是跟普通人一样,没什么区别,所以不用太放在心上。”
瑜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,可心里仍旧忐忑:
“可是……我感觉,我变成了两个人,一个好瑜儿,一个坏瑜儿……”
墨画问道:“你心里的‘坏瑜儿’,会欺负你么?”
瑜儿怯怯地点了点头:
“它会跟我说,很难听的话,会威胁我,会逼迫我,还会……骂我……会让我产生,很多不好的念头……”
瑜儿声音越来越低。
墨画便微微笑道:“那你就用这些‘邪念’,来磨炼你的道心。”
瑜儿一怔,“磨炼……道心?”
墨画点头,“不是纯粹的善,才叫作善,天下本也没有这种人,没有这种真正一尘不染的‘善’。”
“善良的内心,也会蒙上污垢,会沾染恶念,会因善恶的矛盾而痛苦挣扎。”
“在善恶的矛盾挣扎中,能坚持本心,不改初衷,这才是真正的善。”
“这种经受矛盾淬炼的‘善’,比天生纯粹的‘善’,更难能可贵。”
“所以,不必畏惧,直面本心。将所有的邪念,都当做磨砺你内心的‘工具’,这样你的道心,就会越来越强,越来越坚韧,哪怕历经劫难,也一尘不染。”
瑜儿的眼眸,渐渐亮了起来,可随后又有些害怕:
“可是,那个坏瑜儿,好凶,好强,我……”
墨画笑道:“那只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罢了,不必怕它。它之所以能活下来,也完全是多亏了你。”
瑜儿一愣,“多亏了我?”
墨画颔首,对瑜儿道:
“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,才没捏死它的。若是没有你,它早死一万次了。所以,你才是它的‘主人’,更是它的‘恩人’。”
“我才是它的‘主人’……”瑜儿喃喃道,眼眸明亮,只觉心底涌出了无尽的勇气。
他抬头看着墨画,心底也觉得无比安定。
墨哥哥的话,肯定是对的。
墨哥哥说捏死它,肯定也能捏死它。
自己什么都不用怕。
瑜儿的小脸上,又露出了笑容。
这些时日来,藏在他心底,最不可告人的阴暗的秘密,也渐渐散去。
“好了,”墨画又摸了摸瑜儿的脑袋,“该回去了,今晚有很多好吃的。”
“嗯!”瑜儿眼角微润,笑着点了点头。
……
回了顾家之后,晚宴也刚好差不多开始。
宗门毕业在即,这大概也是墨画,能在顾家吃的最后一顿晚宴了。
墨画的坐席,位次很高,吃的也基本是最好的。
瑜儿被他带在身边,两人吃得不亦乐乎。
吃到一半,便有人陆续向墨画敬酒。
这是家宴,与会的都是顾家的人,跟墨画关系好,墨画自然来者不拒,喝得两颊红扑扑的。
宴会的气氛,也是轻松融洽。
只是吃到一半,突然另外来了几个客人。
这些人,墨画也认识。
是夏监察和夏典司,随行的也都是夏家的人。
顾守言有些意外,但还是起身迎接,道:“失礼失礼,不知监察大人光临,有失远迎。”
夏监察的脸上,也挂着淡然的笑容,“不速之客,还望家主,不嫌夏某冒失。”
“哪里,哪里。”顾守言道,而后命人排座次。
夏家是道州大世家,是道廷权贵。
夏监察是道廷直隶的监察。
顾家历代又都在道廷司任职。
于情于理,顾守言都不敢怠慢,而夏监察的来意,顾守言也心知肚明。
夏监察被特意安排在了墨画的旁边,落座之后,与墨画点头示意,而后目光下意识地,就落在了瑜儿身上。
墨画心头微微警觉,当即道:
“瑜儿,你将这些琉璃果,送给琬姨尝尝。”
瑜儿乖巧点头,捧着一盏果子,去找他娘亲了。
夏监察收回了目光。
墨画则淡定喝着顾家珍藏的芙蓉酒酿。
瑜儿被大荒邪神,选作“邪胎”的事,一般人不知道,但夏监察身为中央道廷监察,心里肯定有数。
此时邪神之灾,看似消弭了,但瑜儿的身份,还是很敏感,因此墨画也不太敢,让瑜儿暴露在夏监察的视野下。
夏监察倒也不在意。
瑜儿的事,轮不到他操心,他此行也只是为了墨画而来。
自从血祭之事后,荀老先生看得严,他们这些道廷势力,还真没什么机会,能接触到墨画。
墨画的阵法能力,匪夷所思。
他身上的因果,也让人捉摸不透。
夏监察内心十分好奇,很想窥个究竟,但也知道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
“墨小友,外门毕业之后有何打算?是入太虚内门做长老?”夏监察客气询问道。
墨画摇头,“不一定。”
“那就是,投靠乾学世家,谋个出身?”
墨画摇头,“不好说。”
“回离州老家?”
墨画还是摇头,“不确定。”
夏监察沉默,心中暗叹。
这小子也不知跟谁学的,小小年纪已经有了“老祖”的派头,说话模棱两可,油盐不进,一问三不知。
不过墨画不说,也很正常。
他现在地位特殊,光明面上的身份就不得了,不可能轻易把风声透露出来。
夏监察取出一枚令牌,递给墨画。
“这是我夏家的福缘令,以后有一天,你若想入夏家,无论是为了结姻缘,学阵法,求传承,还是单纯只是做客,都可出示这枚福缘令,我夏家自会好生款待。”